罪孽
有什么事情在发酵着。
我有这样的预感。
和平常一样结束了实验，那些新的药效让我喘不过气来，四周拼命在响的仪器的嘈杂声又让我的头有点隐隐作痛。
我想这次的指数应该有点糟糕，他难得的在还没到开门的时候就闯了进来。带着一堆生面孔的人类，包围着我将新的液体打入我的手臂。
『她是211的骄傲』
他们是这么说我的，兼容性完美的身体和取之不尽的价值，每成功一个实验就会有更多的新面孔进来。
我有时候会试着认一下他们但是还没记几天就又多了一些人，索性我也放弃了这件事。
比起人类我更喜欢和妖打交道。
那些因为救助而来的，也有似乎是因为我而来的。但是每次去到那一片区域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走向最初和我一起来的那一批。
我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数着步子，98，99，100，101，102，103，104……110，111，112。
我打开了门，只不过里面的妖我却没见过。我记错了？
我还没开口那个妖就激动了起来。
“是墓主大人吗！！！天我居然见到真妖了！！！我是因为你才来这里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变成人的然后带领我们也一样……”
一句句带着各种单词和一些口音的句子在我脑海里盘旋着，明明没有实验我却有点喘不过气了。
他有点聒噪，虽然我本来要找的那个妖他话有时候也很多但是那个妖和他并不一样。
每次我偷溜来，他都会想看一圈外面有没有别的人跟过来，随后把一只手指抵在嘴边做嘘声。
给我披上一件大衣之后才会拉着我的手去他的邻居家，那是一位食梦貘。
用温润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讨好着那个食梦貘，好让我们能留在他的房间。因为那样我就能捧着他泡好的茶，听那个食梦貘讲书上的故事，讲他在那个他一点也不想回去的地方，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的故事。
但是现在我的耳边只有吵杂的声音，也并没有热茶。够了，我说。
之前住在这里的妖呢？
我问那个小妖，他好像并没有发现我已经有点生气了，疑惑地眨巴几下眼睛。
他已经死了啊。
我有点恍惚，啊，我想起来了，那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而在更远的一个月前。
我也再也听不到那些故事了。
我回到了实验区，我还是最熟悉这里的。毕竟在实验室只有寥寥无几几个人的时候我基本每天都泡在这里。
但是罕见的我迷路了，我的视线被各种各样新的仪器阻挡着。
但是也没关系，因为我的出现实验区其实已经在躁动了，他们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窃窃私语，但是他们忘记了狐狸的听力其实还挺好的。
我随便问了一个人就成功让他带着我去了，我想去找他，我也只能找他了。
不过自从实验室人越来越多之后他也越来越忙了。但是每次有关我的实验他肯定会出席，一丝不苟地看着各种参数。
然后用着一个连接室内的麦克风，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就和那个因为需要救助被带过来的新的小食梦貘，给我看的那些叫ai的一样。
“她不是真人，这是电子音，是机器才发出的声音。”
果然还是太年轻啊，我敲了敲门。
“请进。”
他不是机器，也会发出这种声音啊。
他还是和我第一次见他一样，头发有点乱糟糟的，实验服上还有不小心被划到的笔水，不过没有当初因为拦我而被弄到的各种颜色的药水痕迹了。
“怎么了？”
他笑着问我。我觉得他眼底的黑影更多了，应该是经常通宵的缘故吧，我只需要被实验就好，他还要处理一堆文件。
人类果然很脆弱啊，我之前和那个吸血鬼出任务的时候，一个星期不眠不休地追杀目标是常有的事。但那只需要睡一觉就好了。
说起来，我也有一阵子没看见那个吸血鬼了。和他经常粘着的那个格米博士，我想他们两个应该是在一起的吧？
“我想看一下最近的实验记录。”
他有点惊讶我的问题，因为我此前从来不会主动申请去看的。
但是他还是找给了我，拿着一沓厚厚的纸搬在我面前，标红色的就是我的，其他颜色的就是别人的。
还没和我说完就又有人叫他了，和我交代几句不要弄乱就又匆匆离开。
我无视了那些刺眼的红色，直接翻其他颜色的记录，他们每个人都只有寥寥无几的几张，或者一张记录，导致那属于我的一大半的红色，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他们只有几张，有的只有一张，因为他们也没有机会再做别的了。
我找到了那个妖和他的食梦貘邻居的。那个食梦貘的记录写着成功，旁边却紧挨着死亡。那个妖做的实验我也做过，不过失败了，何况他？
我开始继续寻找着我熟悉的名字。有我之前就认识的也有我记得的那些新来的。
『死亡』
『死亡』
『死亡』
『死亡』
『死亡』
………………
……
【もっと 巻いて 業（ごう） 深くなって】
一阵无力感袭来，我倒在了那些文件旁边，紧跟着响起的是他的声音。
“飘！！”
这是他给我起的，被我藏起来的名字。
原来他的声音其实不是ai的样子吗？
他搀扶着我到椅子上去坐，我借着他的力气起来，却看着房间里的玻璃，我看到了映在上面，我的样子。
乳白色的绷带缠着惨白的皮肤，殷红色的瞳色变成了暗红色，毫无生气。我甚至能看到嘴巴因为缺水而干到裂开的纹理。
“我”看着我，手上嘀嗒嘀嗒地滴着鲜血。是谁的血？
是我的？不，我还好好的。
血从玻璃里漫了出来，流到了我的脚边，一股熟悉的铁锈味争先恐后地涌进我的鼻腔里，比之前我接任务屠一整个组织那种血流成河的尸体的血味，也还要呛鼻。
狐狸的嗅觉也不算太差。
我莫名的从那些难闻的味道里闻到了别的味道。
有茶香，也有火药味，还有面包味，糖果的甜味……最后包括那些铁锈味，全部都变成了那些药水的味道。
我挣脱开了扶着我的手臂，走向了玻璃，那是我的罪孽。
但我还没走到那里就被拽了回去。我回过头就看到他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你没看到吗？”
我听到了我的声音，奇怪这是我在说话吗？
“那些血都是我干的，他们都是因为我才来送死的，你看……”
我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因为不管是血还是那个“我”都不在了，只有映着指着玻璃的我和抓着我的手臂的他。
我被一阵子禁止去做实验了。
他们怀疑，准确的应该说是他怀疑最近药物过多我产生了幻觉。
我只能百无聊赖地待在自己的房间，我并不想出去，外面没有什么好看的，唯一能让我出门的，只有拦截送一天的实验记录的人的时候。
我看着那些纸的数量一天一天的变多，但是每次出门看到的新面孔却也越来越多。
但是，实验室回来了一个旧成员，是他的一个小师妹，我认识她。毕竟最开始就是他和那个师妹一起给我做的实验，后来那个师妹好像因为什么事情离开了这里一阵子。
但是现在却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孩子，应该说是一个快死的孩子。
那个孩子是半人半妖。
她和他说道。
而且他快死了，这是最好的试验品了。能和墓匹配的最好的试验品。
平时一定满口答应，并且对关于我的实验最热衷的他，莫名的没有说话。
这次是我主动找他了。
去做吧，我这样和他说道。
“那些参数值太危险了，你的身体可能承受不了，失败的概率基本是百分之80……”
“新来的。”
我叫住了他，这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他的称呼。
“我想变成人类。”
这是我和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他愣了许久，最后把我抱住，原来人类也可以有那么大的力气啊，我这样想着。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出声，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抱我的双臂在慢慢收紧。
“实验还可以有很多次，机会也可以不止一次，你不缺时间，我也不缺。这次太危险了。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好吗？”
我想我要和那个新来的小食梦貘道歉，ai的声音的确只有ai才能发出。
ai并不会发出像他刚刚说话的这种声音，他还是比我更像人的。
他和师妹吵了一架，但是毕竟实验室现在还是他说了算，实验虽然如期而至但是参数却提前调到了最低，就是奔着失败去的。
实验前一天晚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要我放松，早点休息。并且和我承诺一定会找到新的让我变成人类的方法。
我顺从地应了他，却在他离开之后也离开了房间。我走去了明天要进行实验的那个区域。
因为故意调低了参数，但是又要做给上面的人看，所以明天是直接开始实验不会检查参数的。
我听到了一下奇怪的声音，悄悄地凑近去看。 是他的师妹。
她在捣鼓着那些器械，把原本在下面的拉杆全部推到最顶，屏幕上的数字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地增多。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然后不动声色地回了房间。
第二天的实验有很多人在，但是我眼熟的却只有两个人了，一个是他，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小师妹。
我躺在了实验床上，各种管子连接在我身上，身体各处传开被穿刺的痛感，我也习惯了。
只不过这次不一样的是，在我旁边还躺着一个小男孩，那个可怜的快去世的半妖。
我其实在这之前去看过他几次，不过只是坐在他的床边，我和他都不怎么说话，但是去他那里好过在外面逛。
他好像是第一次被那么多针和管子穿刺，身体颤抖着。我伸出了在输液的手，握住了他有点发抖的手。他别过头看着我，我对他笑了笑。
天花板的角落传来了那个师妹的声音，我正奇怪他去哪里了，一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你怎么下来了？我问。
“璞她说你有话要和我说，要我下来。”
我别过头看着上面正在往这里看着的那个师妹，一如既往的笑容，却让我感觉有点瘆人。昨晚应该还是被发现了。
她把选择权交给我了。
“今天有多少妖要实验啊。”
“不，今天只有你。”
“我没有事了，你回去吧。”
他应该察觉到我可能想说什么但是故意岔开话题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头顶的心电图。
“反正这次实验之后我还能问你不是吗？别让他们等急了。”
『这是你的罪孽』
这是我的罪孽。
我又想起之前那个聒噪的妖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或许他和别的妖一样，因为我而来，也因为我永远留在了211。
仪器变的比平时还要嘈杂了，眼前全是红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
机器声，人类的说话声，脚步声……
那个小半妖早就晕了过去，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活着。我透过玻璃看到了他了。
一脸慌乱的表情，和第一次看到我自杀的时候一样。或许已经猜到为什么参数会变高了吧。
快逃吧。
和璞一样，和那些人一样，因为这里一会就会因为我的过错而毁灭，或者说无论是211还是我，本都不应该再存在。
恍惚中我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他闯了进来，身边没有那些生面孔了，他这次一个人也没有带过来，只有他自己。
啊啊，和当初他刚刚来211的时候一样，所以说过了那么久其实也还是没有长进吗？
每次叫我学会敲门但是闯门次数最多的明明是他。
他喊着我的名字，他想拔开我身上的管子，应该是想带我离开这里。但是我拉住了他。
我其实虽然喜欢和人，或者和妖相处，但是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笑。
因为痛觉始终包围着我，它让我保持清醒，各种味道的药物也经常在我体内流淌，它让我的大脑变得混沌。
根本没有力气和心思去笑。
我也忘了怎么笑。
但是这次，在那双被红光照着的乌黑的瞳孔里，我看到了我在笑。
爆炸的声音四处响起，因为震动撕扯着我身上的导管，全身都传来着钻心样的痛苦。
我听到了我的声音，这次我能确定，这是我在说话。
『我成人了。』
我猜他听到了我说什么，因为他安静下来了，在我失去意识前，嘴唇上传来了一个陌生的触感。我头顶的仪器响着我的心跳声，我却在数着他的心跳声。
『这是我的罪孽。』
“这是我们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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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飘你好了没有啊，外面全等着你啊。”
“来了来了~”
飘关上了手机的页面。急急忙忙地走向了外面。
“诶嘿嘿青铜姐久等啦~”
“你失忆是不是把脑子也搞迟钝了啊这么慢。”
“嘛，多亏了青铜姐捡我回来啦。”
“快点走吧，他们还在等着呢。”
一阵风袭来吹动了飘的裙摆，秀气的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如墨的黑发也随着风飞舞起来。
“这是我的罪孽。”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谁在说话？飘想。但是她并没有回头，毕竟她已经迟到好久了。
飘压下被吹起来的裙摆，走向了正在等她的友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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